流光閃爍之夜

 

 

再一次的看到左邊那間服飾店外頭的人型模特兒穿的澄紅和服，上頭艷麗的楓色葉片熟悉的緊，好像前不久前才曾經看到過似的。

 

她忍不住地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心裡湧出巨大的無奈，且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她已經在這裡耗了將近三個小時，卻還是沒辦法從這個商圈中走出去。

 

簡單的來說、她迷路了。

 

第三次經過那間和服店的時候她就該乖乖停下來的才對，而不是憑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莫名自信繼續往下走才是，算了，現在再多想些什麼也沒有用了，得先快點和大家聯繫。

 

輕蹙眉頭將手機從側背包裡頭翻出來，正疑惑怎麼會是黑螢幕時，按了幾下開機鍵卻發覺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腦中翻騰出另一種不妙的預感。

 

她昨天晚上好像忘了充電，而且身上也沒有帶充電器，最最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沒有半毛錢。

 

早知道十分鐘前就不應該貪圖丸子店的零食跑去吃才對，現在好了，自己一個人孤伶伶的在人生地不熟的京都迷路了，而且手機沒電、錢包也乾癟了，最糟糕的處境阿！

 

怎麼辦？

 

「那個同學，不好意思。」聲音響起的同時，她的肩膀也跟著被人按住，疑惑的眨了眨深棕大眸回頭一看，是個她不認識的人。

 

年紀大約比她大上一些，大概是大學生吧！臉上有些不知所措的一手抓的頭髮一手搭著她的肩膀，身後還有一群應該是他朋友的大學生，正往他們的方向小聲的討論著，甚至還有人比出加油的手勢。

 

「請問有事嗎？」悄悄的往後退了一步讓對方搭在她肩上的手滑落，隔出一小段距離，畢竟她並不認識對方，保持安全距離的好。

 

「阿、那、那個……」青年清秀的臉上浮上一層羞赧，將手收回來在側臉刮了幾下，「不好意思，那個什麼、我、我覺得妳很可愛，能不能、能不能給個手機之類的？」

 

對方似乎是鼓起了相當大的勇氣才說出話來，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搭訕，只是對於給一個陌生人聯絡手機這種事還是不太喜歡的，猶豫了一下決定打算婉拒的時候，青年後方的那群人靠了過來。

 

「妹妹你很可愛耶？！給個聯絡電話好不好？」穿著黑T恤的平頭青年一手拍在剛開始叫住她的那個人的後背上，朝她露出了一個「妳就成全他吧」的微笑。

 

「痾、那個…我不…」正打算開口卻又被那群人從後方圍住，被一大群人圍住的感覺並不是太好，尤其是那些人看起來想為自己的同伴助勢，「…對不起我…」

 

肩膀又被人壓住，這次是一雙纖細又塗著鮮豔指甲油的手腕，一抬頭就吸入過於濃烈的化學香精味，讓她嗆的咳了幾聲，白皙的面頰染上一抹紅暈，酡紅似醉。

 

「就是就是阿、妹妹妳是一個人來京都的嗎？」

「要不然讓小林帶你去逛一逛，有很多好玩的呢。」

 

眼前突然被陰影壟罩，嘴邊噙著不懷好意的笑的青年靠的極近，「誒誒～湊近一看真的好嬌小可愛，須藤你也來看看嘛～」，然後回過頭向另一頭佇立在樹下離他們有些遠的人喚了一聲。

 

從那個輕佻的青年口中意外的聽見熟悉的名子，被眾人團團圍住的她錯愕的抬起頭，一如記憶中的那樣，淺灰色的髮和一貫俐落卻又不失自我風格的T恤打扮，孤傲的將雙手交叉在胸前站在樹下，伴隨片片隨風落下的霞紅楓葉。

 

「我沒興趣，把妹子你們自己去。」嘖了一聲把手插在口袋裡頭並不打算同友人一樣去作這些事，眼角掃過中央的那個少女，訝異的挑起了一邊的眉。

 

「北央的抖S魔王、咳、我是說須藤前輩？」

「……前面那一句我可不能當作沒聽見啊！瑞澤的大胸妹。」

 

她好像一個不小心把內心裡的實話說出來了，更重要的是被絕對不能聽見的人聽到了，空白的大腦在一瞬間浮出了四個大字而且還不斷的重複。

 

天要亡我

 

因為那個站在楓葉雨海中的人露出了燦爛的微笑，但是她的背脊卻瘋狂的冒出冷汗。

 

 

老實說，她現在其實很害怕很想要逃跑，雖然座椅很舒服而且附近的古典音樂與令人覺得舒坦的環境很美好，只可惜她面前坐了一個魔王。

 

更正，是超級抖S而且笑的很詭異的大魔王。

 

她的小腿肚隱隱的有些發軟。

 

努力的撐起臉上的肌肉露出微笑，只是笑得不怎麼好看，「謝謝須藤前輩的幫忙。」，母親從小的指導便是對於幫助自己的人應秉持著禮貌和感激之意的道謝。

 

「小事而已，還有妳這樣笑很難看還是別笑了。」皮笑肉不笑的戳人痛處毫不留情，看見對面的女孩露出打擊的表情愉悅的喝了一口香醇的咖啡。

 

微笑頓時僵住，眉頭挑了幾下決定假裝沒有聽到對方用著愉快的語氣說出可怕言語的殘酷事實，桌下的手捏了一下大腿努力應付大魔王。

 

「總之還是謝謝前輩。」

 

雖然她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對方只是安靜的看了一眼那些團團圍住她的人幾分鐘之後，他們就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趕似的落荒而逃，他們不是朋友嗎？怎麼還會是這樣的相處方式？

 

不過她絕對相信只要待在須藤前輩附近的人都會有被M的趨勢，這一點從過往他們被壓榨時可以體會的到，再加上後來他們偶爾會到北央作花牌練習賽時從那些後輩們口中得到的小道消息。

 

死都不能招惹須藤曉人這個曾經是他們大將的男人。

 

之前就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年級後輩不滿須藤的行事風格，結果下場很慘烈，足足被言語攻擊釘了大半個月，然後每天部活練習時都會被須藤大將抓過去特別訓練，最後就是痛哭流涕的跪求他們偉大的大將原諒。

 

──據說那人後來只要看到須藤大將都會離個三公尺遠，打死不靠近。

 

「作為道謝的謝禮，這杯妳請。」毫不客氣的下結論，指尖延著杯緣的握把滑下，指甲有一下沒一下的刮著白瓷握把，緊盯著眼前有點焦躁不安的女孩。

 

「誒？！可、可是我、我身上……」女孩緊咬住下唇，聲音也越變越小聲，「我身上的錢……」

 

瞧見這模樣大概也猜得出來女孩現在的狀況應該不是太好，須藤撐著下巴掌心貼住嘴唇遮住半張臉，大掌後的唇不著痕跡的勾起，似乎對女孩慌張的反應感到有趣並且樂在其中。

 

「說吧、到底怎麼了？」

 

青年的聲音帶著某種能夠沉靜人心的成份在裡頭，讓她緊張又無助的心也能感受到那種安定感，慌亂逐漸轉為平靜。

 

這才慢慢的講出她的窘境，包括她和花牌部的各位到京都的原因與她不小心和大家走散、迷路、手機沒電、錢用完了的窘境，全部都和坐在她對面的那一位其實並不太熟的青年吐露出來。

 

「噗、所以妳現在可以說是流落街頭囉？！」對方非常直接了當的表達了他的情緒，瞇起的眼雖然看不清裡頭究竟在想些什麼，但從臉上充滿了鄙夷和笑容來看也知道肯定不是好的那部份。

 

雖然很想反駁他最後落下的結論，不過仔細想想自己目前的處境的話，血淋淋的鐵證如山，完全無從反駁起。

 

青年微微睜開總是瞇著的眼，將坐在對座的女孩緊張的把指尖不斷翻攪的舉動完全落入眼底，嘴角的弧度更是彎的更加邪魅。

 

真有趣。

 

光是看著她這樣煩惱的表情就覺得今天被朋友們硬拉出來逛街就值得了，當然回去之後還是要和那些膽敢抓他出來湊聯誼人數的友人們好好算一算這筆帳。那些完全不懂花牌的女人他是完全不想多浪費時間的。

 

至於眼前這一個雖然不算頂尖、但起碼和剛才那些比起來要好太多了。

最起碼可以讓他玩的很、開、心。

 

不知怎麼地忽然有股冷意從腳底竄上來，直到整個腦門都發麻的詭異不協調感湧起，女孩忍不住搓了下手臂，想著這間咖啡廳的冷氣明明就沒有很強怎麼還會有種冷風呼嘯而過的感覺。

 

錯覺嗎？

 

這當她這樣想著的同時抬起頭來，對上那雙充滿笑意的眼，又想到剛才的感覺，她又不那麼確定了。

 

腦海不自覺閃過千早被眼前的人言語攻擊的精神萎靡，然後整個人縮在角落的可憐模樣，她怎麼想都不想要自己也變成那樣。

 

得先扯開話題、最重要的是不要讓須藤前輩想到要捉弄她。

 

「請、請問須藤前輩怎麼會在京都呢？」這個問題應該沒有問題的吧！

「被同學抓過來聯誼。」理所當然的回答。

 

「咦？那剛才……」…怎麼還會有人向她搭訕呢？

 

她是知道大學生必備的活動之一便是愛情學分，只不過沒想到眼前的人居然也會參加聯誼活動，真令人意外。

 

大概是看女孩臉上的表情太容易看穿了，須藤聳了一下肩回答她的疑問。

 

「主辦人沒算好兩邊的人數，結果到最後多了幾個男的，所以他們提議到這邊的觀光區找人湊齊人數。」本來他是想要趁人多的時候落跑的，只是撿到了個意外，讓他準備偷跑的動作換成光明正大的走而已，「剛好看到妳，順便讓我有了逃跑的機會。」

 

「哦。」點了點頭，喝了一口杯子裡的紅茶。

 

緊接著又是片刻的寧靜。

 

為、為什麼又忽然安靜下來了啊！快想想阿、趕快想一想還有沒有什麼話題可以談的，想到須藤前輩就會想到什麼呢？

 

花牌A級

抖S魔王

精神攻擊

言語調侃

喜歡欺負漂亮女生

 

……怎麼總覺得不管提到哪一個都會很慘烈的樣子

 

對了，現在好像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該怎麼和千早與部長他們聯絡呢？他們現在找不到自己應該很擔心，目前唯一認識的人就只有眼前的須藤前輩了。

 

只是前輩會不會幫她還是一個問題，會不會被坑更是一個超級大問題。

 

就在女孩尷尬的想著下一句該怎麼開口向青年說能不能借她手機打個電話時，卻被對方奪了先機。

 

「妳現在很急著找綾瀨他們吧，要我幫忙也不是不行喔。」念頭一轉，她現在身無分文又沒有任何可以通訊的東西，總的來說只能靠他這個並不怎麼熟悉的人來幫忙，臉上掛著淡笑開口。

 

「咦？」錯愕的瞅著青年，只是那嘴邊的笑異常的燦爛以及有某種程度的陰謀在裡頭的樣子讓她有點望之退卻。

 

「只不過呢……」青年故意似的拉長了，將拇指指附貼在唇上，異樣的邪佞笑靨隨之漾開，「……當然要等價交換。」

 

「你們之前比賽穿的袴是妳家準備的吧，如果下次我去買的話打個折如何？」為了將來先作好準備是理所當然的，一套袴的價格也不便宜。

 

「前輩怎麼會知道的？」

 

「套綾瀨的話。」

 

「……」前輩你這樣光明正大的說出來沒問題嗎？

 

默默的將對方遞過來的手機輸入自己的號碼，並答應盡量幫他向母親爭取能不能換取折扣的方式，她終於能夠從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救了……雖然過程並不是相當的順利。

 

當她側著頭從咖啡廳的窗邊往外邊看去，發現在他們坐的位子的旁邊剛好就是一整排的楓樹，楓滿霞紅的落葉繽紛而落，有著落到地上有的則是落到路人身上，一片望去紅的似火野艷動人。

 

回過頭只聽見灰髮的青年最後說的幾句話，以及把手機收起的動作，「嗯，你們在那裏等，我們等等就到。」

 

「該走了，我帶妳過去。」注意到她的視線後說了一句便逕自站起來。

 

「好、好的。」

 

直到她也跟著站起身來走在須藤後方時，看著那寬闊厚實的背影以及肩頭，才發覺原來他的身高其實很高，比起部長、比起西田君都還要高，自己勉強只能到他的肩膀而已。

 

──總覺得是好遙遠的距離。

 

「怎麼？看昏頭了嗎？」結完帳回來只看到她呆呆的站在門邊盯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秉持著想捉弄她的念頭故意似的彎下腰湊在她耳邊低喃。

 

回過神來的時候只意識到面前有一大片陰影壟罩，下一秒才發覺是青年的臉龐，近得只剩下幾公分的距離，她甚至還能感覺對方溫暖的吐息灑在臉頰。

 

「我、我才沒有。」反射性的往後退了好幾步，眨了眨大眼，雙頰也跟著浮上一層紅暈。

 

「是、是～趕快走吧～」決定不再捉弄人，須藤直起身擺了擺手就往店門口走去，末了還回過頭，「不趕快跟上來就把妳丟在這喔。」

 

看見青年真的打算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少女連忙衝向前去，只是前者不知道為什麼走到門口後突然停了下來，而她也來不及煞住自己的動作，直直的往那寬闊的背脊撞了上去。

 

劇痛從臉部整個炸開來，最嚴重的莫不過是紅通通的鼻頭，摀著受創的地方她疑惑的抬起頭來瞅了幾眼沒什麼反應的青年，正打算開口卻被外頭一陣的吵雜聲給吸引住。

 

不知何時開始聚集在街道上的群眾占據住整條道路，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幾乎是緊密貼合，似乎都往某個方向前進著。

 

「難辦了，祭典開始了。」望著根本看不到盡頭的人群，須藤放輕了語調，可以的話他實在不想下去作人擠人擠死人的事。

 

「祭典？」困惑的重複一次青年最後提到的話。

 

回過頭不意外的看到女孩依然是維持著揉著受創部位舉動，「是阿、今天晚上有個這裡一年一度的盛大祭典，看這仗勢大概已經開始了。」視線往下移，剛才她被撞到的時候似乎有個軟軟的……嗯…果然發育良好。

 

默然的在心中落下評語，當然他還沒有白癡到直接在人家女孩子面前說出這種幾乎等同於騷擾的話語。

 

看了下手機的時間所剩無幾，索性直接抓住女孩的手就往人群中擠去。

 

「誒、前、前輩？」忽然被人拉著走的女孩驚訝的看著前方那個拉住她的人，她甚至能感覺得到握住她手的那隻大掌幾乎可以將她的手包覆住，且帶著些許粗糙的薄繭。

 

須藤前輩果然練習的很多阿，手心好多繭。

 

「被人群沖散的話我可不會回去找妳的。」專注於前方的路線是否正確，青年只來得及偏頭向她說了一句便回頭繼續努力向前開路。

 

詫異的睜大雙瞳瞅著那道背影，雖然嘴巴是那麼說，但手上握住的力道卻不是那麼一回事，甚至還細心的將她拉到背後以免被人群推擠到。

 

出乎意料之外的貼心呢、這位前輩。

 

心底莫名的有一道暖流快速竄過，是她所不明瞭的情緒，身體的動作遠比想的還要直接。

 

向前伸手揪住對方的衣服下擺，這是平時的她絕對不敢作的事，艱困的墊起腳尖卻也只能勉強高過他的肩頭一點。

 

「前輩、謝謝你。」

 

 

接續

 

 

穿越過重重人牆抵達目的地時，第一個衝過來關心她的果然是同年級號招他們一起走入花牌這項活動的綾瀨千早，後面還跟著同樣為花牌部的友人及學弟妹們，臉上無不帶著緊張。

 

「小奏～～～須藤前輩有沒有對妳怎麼樣？」一把撲上來的千早緊張兮兮的將小奏從上到下徹底檢查過一次，畢竟和那個抖S魔王單獨兩人在一起不知道有沒有被欺負了。

 

「就是阿就是阿、有事要說啊！」

「妳的手機都沒接讓我們擔心死了。」

「大江學姊沒事就好。」

「妳知道我接到須藤前輩說他撿到妳的消息有多驚恐嘛，嗚嗚～人沒事就好。」

「幸虧沒事。」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趕緊關心他們部裡最受愛戴的女孩，畢竟連須藤曉人的抖S個性可是眾人皆知的畏懼悚恐避之唯恐不及的終極大魔王。

 

「真是非常抱歉，我沒事的，手機剛好沒電了，我下次會注意的。」趕緊緩和眾人激動的情緒，先是道歉並表達自己完全沒有任何事也沒受到欺負。

 

「真的嗎？小奏妳要老實說不能因為被壓迫而選擇隱瞞，我們在這裡等的時候很擔心前輩會對妳這樣那樣……」擔憂的搖著友人，千早繼續往下道，臉上的表情也越發緊怯。

 

「咳咳――」

 

只是一個輕咳聲立刻就讓在場各位一秒噤聲，外加毛骨悚然的安靜片刻。

 

「啊？！你們繼續，我只是喉嚨有點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咳嗽打斷了眾人幾乎可是說是慌亂的胡言亂語，「我還有事先走了。」

 

走到一半時腳步頓了一下又轉了回來，「大江、記得我們的約定，手機號碼我記著了。」，說完後便轉頭就走。

 

只留下因為剛才那句話而呆滯石化的眾人，過了整整三分鐘後才有人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剛才前輩那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小奏啊！我對不起妳不應該讓妳迷路的。」

「那、那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