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閃爍之夜

這、這個是……不行、絕對不能讓阿真看到。

然後一把甩上門，緊緊咬緊了牙關、連身體都不禁顫抖了起來。緊握住手，手指甲還倒插入帶有薄繭的掌中，甚至還連血液隨著拳頭滴落都不自覺。

「高尾、打開。」冷靜到不可思議尚未轉變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強硬的語氣讓自己只能服從。

「是。」鬆開了緊咬住的嘴唇，映入兩人眼簾的是慘不忍睹的悲劇。

本應該是整齊的書房裡有許多書籍和飄落地面的紙張，但那上頭應該是雪白的紙卻綻放了許多如同踏上黃泉一般的鮮艷欲絕的彼岸華。

應當是現任綠家與鷹家家主的兩人倒臥在血泊之中，胸前各自沒入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刀，從背後穿出，可見是一劍斃命。

綠間摘下眼鏡之後，單掌撫著面頰別過頭去緊閉著雙眼，「讓人來收拾這裡。」悶悶的聲音從掩蓋住面部的掌後傳來。

「來人——」努力壓下了心底撲天的憤怒，他張開了口往外處大喊，但是那聲音也壓抑著自己的怒氣。

赤朝、征曆三年、蒲月。

綠家與鷹家年僅十四的家主上任。

***

赤朝、征曆七年、端月。

雕飾精灼華美的木製轎子正穿梭在赤之血廣場上頭，而一旁的平民百姓們只要是看到上頭的用著翠綠細線勾勒出來的鸞之花紋就可得知裡頭得人是多麼的尊貴不凡。

隨行的兩排護衛嚴密的保護著轎上的人，只見護衛隊當中有著一頭漆黑短髮的青年，身上穿著貼身墨綠長袍、最外側還有著輕薄的鎧甲，正威風凜凜的騎著壯碩的黑馬。

他熟稔的駕著高大的黑駒靠到精緻的轎子邊，隨後，一把拉開裝飾於轎邊的窗幕。裡頭的高貴之人是身為樓蘭五大家之一的綠之司徒、綠間真太郎，有著墨綠長髮扎成長辮斜落左肩正津津有味地細細品藏手中的書籍。

「何事？」低沉悅耳的聲音從綠間口中傳出，將視線轉移到拉開窗幕的自己身上，不意外的看見翠綠眼眸當中的詢問及緊皺的眉。

「阿真應該也知道前幾日那個樓蘭的巫女預言了吧！」絲豪沒有理會那慢慢滲出不悅氣息的主子，將爽朗的微笑掛上臉蛋，彷彿連天上的燦陽都相形遜色。

「所以呢？」只見綠間閉上眼眸後拿下眼鏡，單手輕輕揉著因坐在轎上看書而顯得有些疲憊的雙眼，對於自己所說的事情好像沒有多大興趣。

「你這是什麼反應啊？真無趣。」撇了撇嘴，原本期待那主子會有些興致，沒想到完全不搭理自己。

「對於此事，我一點興致也無，回去護衛。」將手上的眼鏡掛回原處，綠間繼續維持閉眼的姿態，雙手環抱於胸前。

依舊扁著嘴的高尾將半掛在窗檻上的身子挪回原位，但是卻在別過頭去的那一刻銳利的「鷹之眸」好似捕捉到了什麼蹤跡一般，漆黑如墨的黑瞳頓時變得深沉鐵灰注視著某處。

那個是……不會吧！他怎麼會在這裡？

然後睜大了深鐵一般的雙眸，微張著口，隨即回過神來拉起紅色的韁繩策使精壯的黑駒往那暗處奔去。

暗處，縱橫交雜的蜿蜒小巷之中，一抹藏藍色的纖細身影身旁還伴隨著一個身上披掛著暗紅色斗篷的嬌小人影佇立著。

方才還在赤之血廣場的鷹家家主從堆滿雜物的陰暗角落出現，臉上還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直勾勾的看著原本就待在這裡的兩人。

「月家、不對、鷲家難道已經衰敗了嗎？你瘋了不成！」緊握住雙拳，憤怒的神色完全掛在淨白的臉上，平時的爽朗早已拋諸耳後。

半斂起灰黑眼眸的他雙瞳直視著鐵灰眼瞳，他開口道：「或許我是瘋了沒錯，但也輪不到你來指責我。」

「我來找你，是為了確認一個事實。」清冷的聲調在這陰暗的角落更是添上一筆詭譎，他接下去說著，「『當巫女死亡之時，樓蘭也不復存在。』是否在鷹家家史裡頭也有記載。」

「我有什麼責任需要回答你的問題？」高尾嘴角勾起一抹奇異弧度笑了笑，「更何況『也』的意思是指鷲家的家史記載著這麼一則傳聞嗎？」

「黑家的家主已經證實了這則傳聞的真偽，現在就只差鷹家家主的證實。」對於高尾奇異的笑容完全不在意，他只是單純陳述著事實，「更何況你有責任必須要回答。」

轉頭拉過身後嬌小的人影，一把掀開遮蓋住臉部的寬大帽緣，讓高尾能夠看清那帽緣底下的人的真正面貌。

「果然如我所料，這可不能開玩笑的，眾目睽睽之下你居然敢擄走征皇囚禁以久的巫女。」在看見那人的面貌之後，高尾再次睜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灰黑眼眸當中所夾帶著堅定不移的決心、不容質疑的信念讓鷹家家主頓時愣了半

晌，然後咬緊了雙唇，悶悶的回答鷲家家主一開始的疑問。

「那句話確實在鷹家家史裡頭有提到。」撇開頭去不去看著那從小就熟識但也為競爭對手的人，但是高尾和成在內心裡面是將這位總是溫和笑著的人當作兄長來對待。

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後，他低頭將身旁嬌小人影的斗篷仔細的蓋好，抬起頭來時哪裡還有鷹家家主的蹤跡呢！

「感激不盡、再見。」無聲的笑著，有如他記憶深處那樣對著那位弟弟溫和的笑著一般，他知道他有聽見，於是轉身離去。

再也不見了、小和，再也不見。

回到廣場的高尾四處張望地尋找著被他拋下的人，然後半瞇起鐵灰的瞳，發現廣場上頭有些吵雜的喧鬧聲傳來。

駕著黑駒往那方向前去，抵達之時只看見自己應當護衛的主懷中抱著一名渾身傷痕累累且髒亂的孩童，隨即下馬，湊向前去。

皺起眉頭掠過綠間看向他身後立起的木頭，高尾正準備提問時卻被綠間塞過的嬌小孩童而打斷，只能呆愣著看著出現在自己懷中的人。

「在場所有人若將方才那一幕說出去者。」將孩童交給他的綠間轉過頭對著跪了一地的百姓們說道：「格、殺、無、論。」，身旁釋放出來殺氣衝擊著眾人的感官。

「诶？阿真你居然撿了個小孩回家，等等我啊！」愣愣的看著鮮血淋漓的傷口、手腕上頭還有明顯被粗繩綑綁的痕跡，這是哪裡來的小孩？重點是阿真為什麼要撿她回來？

瞥了眼一旁的手下之後，被鷹家訓練有素的護衛隨即點了點頭，從排列整齊的隊伍當中往後退了幾步，隨即消失在人群當中。

***

赤朝、征曆七年、端月。

高尾默默的瞅了一眼躺臥在床鋪上頭昏迷的雪白人影，他奉主上的命令必須治好這傷痕累累的小孩，他早已派人出去打探這人的消息，現下就先等待屬下們回報。

倘若有必要的話，縱使阿真阻止，我也必須殺了她。

排除任何能夠威脅到主上安危的人、事、物，

鷹隼會安靜、無聲的準確獵殺，將那獵物撕裂開來。

鷹隼展開雙翅的背後是一片還骨肉尚未分離的屍軀。

我是、沉默死寂的鷹。

我是、保護守衛的鷹。

半斂著眼簾，漆黑的瞳變得深沉鐵灰，閃過一抹不可察覺的濃烈殺意。

高貴的木製門扉被猛一把地推開，發出了宏亮的聲響，甚至還撞到了同樣為木造的牆後彈回去，來人有著異於常人的高度。

錯愕的高尾抬起頭來只見來人微微彎下腰之後再跨入房內，手上還不忘帶著自家產的甜點、他正一口口將手上精緻的點心塞入口中，導致兩頰塞的鼓鼓的慢慢咀嚼著。

直順的紫色髮絲隨意的披散著，隨著他行進的步伐而在空中畫出一抹抹好看的弧度，紫水晶一般的眼瞳散發出豪無興致的氣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慵懶。

紫原敦、就像一頭慵懶卻又不失危險的雄獅。

「紫原大人。」在訝異之後馬上回過神來的高尾，在看清楚那人的是身為五大家主之一的紫之藥史，隨即半跪在地上向那人行禮。

「姆嗚——免禮免禮，鷹仔起來吧～」努力的嚥下口中的甜品之後，隨性的擺了擺手招呼半跪在地上的鷹家家主起身。

「謝過紫原大人。」起身之後撥了撥染上灰塵的膝，向那位大人微弓著身，接著開口，「事不宜遲、勞煩紫原大人看看這名孩子的傷勢。」簡單扼要的提出重點，高尾帶著人走至床鋪前方。

「嗯～這孩子……」挑起紫色的眉，紫原有些意外的看著幾乎與身下的雪白床褥融為一體的雪色人兒，及頰上清晰可見的瘀痕、紫晶眼眸略微張了張。

驀然，大掌一伸就將緊密遮掩住那雪色人影的被褥拉開，不意外的看見只著白色輕薄單衣的孩童身上盡是纏繞了許多繃帶，那上頭還怵目驚心染讓許多暈紅。

從紫原拉開床褥的那一刻，孩童本應該是白皙的頰上卻充斥著不正常的潮紅，呼吸也開始紊亂、輕喘起來。

「發熱，咽喉處紅腫、應當有傷口，左肱至肘處有一處裂傷，左右腕有勒痕。」紫晶瞳微瞇，瞬間判斷出傷勢及現下的狀況一一道出。

因那看病的大夫實在過於高大而被擋在後頭的高尾完全見不著紫原的動作，但是在他判斷傷勢的速度如此之快就可得知被稱之為紫之藥史之名的他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僅僅只是用目光掃視就能夠得到這麼多的結論，果然是名不虛傳。

高尾佇立在房間內唯一的桌椅旁，上頭擺滿了不少白色瓷灌，都是止血與消炎的藥物居多，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十來罐，依照功用不同而排列。

「最嚴重的是胸前的淤血……嗯？」右掌隨著開口提到的部分慢慢點著，然後拉起單衣，皺起眉。

「紫原大人，怎麼了？」該不會是治不好了吧！他一開始是丟給下屬們去處理，不過那些下屬們居然無法保證人是否能夠完整無缺的走過那道鬼門回來，氣得他只好去請尊貴的紫家家主來幫忙。

嘖、說起來上次冰家欠的就這樣用光了真是浪費。

「不、沒什麼。」他可真是沒有想到這孩子居然是個女孩，仔細瞧瞧那雪白的身軀上盡是遍佈著可怕的淤血及擦傷，大掌壓了壓腹腔的部分還有些浮腫，「肺部可能有積水。」，默默的拉下。

沒想到綠仔居然會撿一個渾身傷痕累累的女孩子回府，啊～搞不好治好她之後，會有許多有趣的發展呢！

「我會醫治她，但是她恐怕無法再出聲了，還是要治療嗎？」轉過身，深紫色的長袍下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用著薰色的細絲勾勒出鷟鳥的圖騰，他將最後一口的糕點吞下，露出一抹不明地微笑。

光是聽到前面的那些傷勢就知道傷患能夠活著就已經是奇蹟，而鷹家上下加起來恐怕也沒有一位紫之藥史那樣的能力，更何況就只有無法開口說話這後遺症倒也還好。

「有勞紫原大人了，感激不盡。」將微笑掛上嘴角，雙手抱拳，弓身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