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閃爍之夜

咿呀的開門聲響迴盪在空廣的臥房內，呆坐在床鋪上的阿爾瑪卡緩緩轉過頭看著傳出聲音的方向，釉綠眼底透著無助與茫然，但更多是死寂的絕望。巨大的金蛇盤在床的另一頭吐著腥紅蛇信，蛇首頂了頂主人的臉，卻沒有得到平時會有的撫摸逗弄，只好靜靜的盤成一圈。

「請您多少吃點東西，否則身體會撐不住的。」手裡端著托盤的納爾梅斯看著憔悴無比的王子殿下，擔憂的情緒在臉上表露無遺。

從王離世開始算起已經過去兩天了。

而從王后口中證實那王族最大的秘密也已經兩天了

這兩天他和姐姐都在外頭奔波走動努力壓下那早已洩漏出去的消息，好不容易回到宮殿裡面竟然聽聞阿爾瑪卡不吃也不喝的呆在房間裡面，任何人去見他都會被趕了出來。

阿爾瑪卡只是呆愣的微微抬頭回望，納爾梅斯怔了一會愧疚的移開視線，將盤子放在床邊的櫃子上頭，拉了張椅子坐下。

「阿爾瑪卡殿下……」皺起一張好看的臉，納爾梅斯猶豫著用詞，但才一開口就被打斷。

「不要叫我殿下，我不是殿下！！！」整個人激動得跳了起來推開納爾梅斯，雙手用力抓著白髮佇立在床邊，閉著雙眼緩緩蹲了下來。

被推到地上的納爾梅斯撐著地板站了起來，本來湊到看起來異常脆弱的阿爾瑪卡身旁，卻在只剩三步的距離停了下來，垮下肩膀瞅著一同成長的大王子殿下。

畢竟，生命中的意義被強行扭曲奪走後的感覺，納爾梅斯完全無法體會。

兩天前，先王逝去的房間內。

年邁的維西爾（首相）撐著手杖站了出來，環顧一室哀痛的情緒，手裡捏著一張卲令，「我在此宣布已經回歸太陽神懷抱的吾王之卲令。」

依然抱著弟弟的阿爾瑪卡靜默的轉過身來，稍嫌稚嫩的臉孔上竟是一滴淚珠都沒有，和懷中嚎啕大哭的迦爾魯卡全然不同。

輕聲啜泣的王后在侍女的攙扶下坐了下來，美麗的臉龐上充滿了哀戚，她正用著布巾擦拭淚珠，對維西爾（首相）點點頭示意。

阿爾瑪卡低下頭，沉默的聆聽維西爾用著低啞的聲音一字一句宣告邵令，本來因為父王突如其來的驟逝而慌亂不已的情緒卻漸漸緩和了下來，眼角瞥見離他不遠處的美麗王后唇邊揚起了一抹異樣的笑容。

不知怎麼地，背脊猛地沁出一層冷汗，心跳也漏了一拍，他抬起頭來注意著維西爾的唇瓣一張一闔。

「那麼，根據吾王之令，下一任哈利奧巴布德的王就是……」

「大王子、阿爾瑪卡‧阿梅恩‧拉。」

聽完邵令之後，剛才吊起的心才鬆懈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眾人們既欣慰又期盼的眼神，像是一種隱形的重壓重重擔在阿爾瑪卡的肩頭上，而他也、一如往常的承擔起來。

根據常理判斷理應如此，優秀又穩重的大王子殿下肯定會是下一任王，這幾乎是根深蒂固在所有國民心中的想法。

相較之下，比較懦弱又年幼的小王子還太過稚嫩，已經逝去的王會有這般決定也是在意料之中。

「我提出異議。」

房內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到那個開口的人身上，前任的王后。

阿爾瑪卡幾乎是在確認是王后的聲音後的瞬間皺起眉頭，長年受到芭斯特嚴格王家禮儀讓他按下了想開口的衝動，只是沉下了略嫌稚嫩的臉龐。

「王后殿下，請問您對卲令有什麼異議？」年邁的維西爾舉起手杖敲著地板，不解的提出疑問。

臉上還帶著些微淚痕的美麗王后勾起唇，轉頭瞅著被宣布是下任王者的阿爾瑪卡身上，眼神冷的幾乎沒有溫度。

「因為阿爾瑪卡根本沒有繼承王的資格。」

此話一出，讓在場的人都錯愕的睜大了眼。

「母后，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阿爾瑪卡怔了幾秒，立即反應過來維持著原先的姿勢拉高音量質問，連他懷裡的迦爾魯卡都嚇的停止了哭泣。

其實他更想的是直接站到王后的面前，大聲的逼問，王后不厚待他已經是王宮裡頭眾人皆知的事實，他也就本著因為胞弟的關係，而他也不是個孩子沒有必要為此太過在意。

美麗的王后低下頭輕笑了幾聲，詭譎的氣氛在剎間充滿整個房間，偏著頭讓一頭漂亮的白髮滑過臉頰落到胸前，「很間單，因為我的孩子只有迦爾魯卡一個。」

這次再也忍不住的阿爾瑪卡直接站了起來，連剛才一向疼愛的弟弟跌在地上的呼聲都沒有聽見。

「這是……什麼意思？」他往前走了幾步，被一旁的侍衛攔了下來，不耐煩的推開阻礙他前進的障礙，往前伸出了手，「母后妳到底在說些什麼？！」

說什麼他不是王后的孩子，那他怎麼還會接受王族的教育，甚至還擁有大王子的身份。

阿爾瑪卡探出的手在碰觸到的前一刻，被毫不留情的揮開。

「別碰我，你只不過是王與低賤的奴隸所生的孩子，是王可憐你才賜與你王子的稱號。」王后的話一字一句都像是刺在阿爾瑪卡身上的刀一樣，站了起來繞過呆立的人走到嚇到停止哭泣迦爾魯卡那輕輕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

他是、父王和…奴隸所生之子……

母后到底在開些什麼惡劣的玩笑，就算再怎麼樣不喜他也不能夠這樣說，他還是、還是母后的孩子……

怔怔的盯著自己被揮開的手，因為太過震驚而沒有來得及避開，直到手背上傳來的陣陣疼痛感告訴他這並不是夢境。

「迦爾魯卡和你才不同，是留有高貴王之血脈的繼承者。」

阿爾瑪卡緩慢地轉過頭看見王后那像是看見什麼骯髒東西時的表情與眼裡那完全表露無遺的鄙夷，始終保持冷靜的面具終於崩裂，滿臉不敢置信剛才王后所言。

低下頭讓髮遮去所有面貌，不讓任何人看見。

「所以王的卲令應該更改，繼承王位的是迦爾魯卡‧阿梅恩‧拉。」

「這、這事……」被王后突如其來拋出得事實給震驚到的維西爾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卲令，又掃了一眼呆立而不發一語的阿爾瑪卡，「這件事情長老們會在召開會議討論，先到此為止。」

之後，在房間內部聽見的所以人被下令禁止將消息外流，但王宮內部也陷入一種兩派相爭的狀態。

一派是堅持應該由年長沉穩的大王子繼承王位；一派是認為血脈純正的小王子繼承王位，在這兩天內，這兩派的人馬已經分裂開來。

所以，他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原本一直是以成為一位偉大又明理的王者為目標的，

──毀掉吧！

才會忍耐著去學習他所厭惡的帝術與王宮的禮儀、

──毀掉吧！

才會一次次隱忍手上因為握劍而磨破水泡的疼痛、

──毀掉吧！

才會壓抑著厭惡情緒與只想攀附他的貴族們周旋。

如今，他的生存之義被毫不留情的剝奪後，還剩下什麼？

他、什、麼、也、不、剩、了

友人、導師、弟弟，他生命中的一切相關的事物都會消失不見。

──毀掉吧！

他已經不想再掙扎，不想再失去，不想再遍體鱗傷。

──那麼就把一切通通毀滅好了！！

猶如惡魔般的低沉嗓音在耳畔響起，蠱惑著誘使著他，粗暴的扯裂他的心靈展露出底下最卑劣的那一面。

頭部突然受到強烈的撞擊讓跪坐在地上的阿爾瑪卡整個人回過神來，呆然的揚起頭盯著眼前的人。

是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穿著他們國家傳統的服飾卻又披上一件寬大的外袍，毫無波瀾的黑色眼童直勾勾的看著他，小小的手抓著他在額邊束起的小辨用力一扯，額頭直接撞上他的下顎。

讓他痛得摀著下顎往後退去，但那孩童卻還不滿意似的又撲了上來，「等、等等，好痛……你是誰？」

聽見阿爾瑪卡的吃痛聲後才終於反應過來的納爾梅斯湊向前把孩子抱了起來好阻止他繼續「毆打」他們王子的舉動，「咳咳、這是那一日您在市場帶回來的奴隸。」

「奴隸？」一手摀著下顎一手貼著額頭的阿爾瑪卡歪著頭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他怎麼會在這裡？」

伸手搔著臉頰的納爾梅斯無奈的笑著解釋，「因為殿、阿爾瑪卡你說這孩子由我負責照顧，所以我就把他帶在身邊了，我問過了他說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子。」注意到人在聽見他的稱呼後眼神冷了下來，於是立刻改口，「這樣子正好省去了幫他抹除名子的功夫，畢竟奴隸是不需要擁有名稱的。」

在哈利奧巴布德王國裡頭的奴隸皆無名，姓氏則是只有貴族以上的階級才有資格擁有，若是主人賜與奴隸其名的話就代表要釋放奴隸，不過一般不太會有人這麼做。

因為解釋而鬆懈下來的納爾梅斯一個沒有注意，讓懷裡的孩子又跳了下來，短短的腿往前跑了幾步撲到還坐在地上的阿爾瑪卡那裏。

「不、可以，會被、吃掉變不見。」孩童張大嘴像是很久沒說過話似的，一個字一個字緩慢的說。

雙手下意識擺出防禦的姿勢的阿爾瑪卡愣了一下，疑惑的偏頭，「吃掉會變不見？你在說什麼！」

孩童睜著無辜的大眼回望，伸出短短的手指著阿爾瑪卡，用著軟孺的童音又再次開口：「逃避、丟臉，吃掉變不見，納爾會哭。」

「你說我逃避？」阿爾瑪卡立刻沉下臉伸手捏住孩童圓圓的臉頰往旁邊拉開，像是平時對迦爾魯卡那樣。

「為、尼掏闢，我噗嘿。（對、你逃避，我不會）」孩童不干示弱的拉著阿爾瑪卡的手，但因為年齡的差距加上後者勤奮鍛鍊的關係，怎麼樣都拉不開，哇哇大叫。

納爾梅斯站在一旁有些無奈的垮下肩膀，看著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和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爭吵的畫面，皺眉。

「什麼叫你不會，你怎麼可能會明白。」阿爾瑪卡用力拉開孩童的小手，按住他的肩膀大聲的怒吼。

他生存的意義被一瞬間剝奪的那種感覺，怎麼可能會有人懂？

看見阿爾瑪卡少見的發洩出自己的情緒，納爾梅斯愣了一下，本想走向前將兩人分開，卻在聽見孩童的話後僵在原地。

「他們抓我、又打、賣掉都不哭，你被吃掉不見，納爾會哭。」孩子抬起皺成一團的小臉，咬著嘴唇看起來好不可憐，「納爾很好，我不要納爾哭。」

阿爾瑪卡看著小孩一副欲哭的模樣，沉默的收回了手卻頓在半空中，因為那個奴隸小孩抓著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小小的掌心貼上他的臉蓋住雙眼。

「也不要你哭。」

連這樣一個被拍賣的奴隸孩童的內心都比他還要堅強，說他不見後納爾梅斯會很傷心的哭泣。

那他又有什麼資格去自暴自棄，甚至就像這孩子剛才所說的──逃避呢？

「遮住，所以、看不見。」

生在帝王世家就是他最沒有逃避的資格，權力鬥爭是再平常不過了，他是知道的。

勝者為王、敗者……

那個年幼的弟弟可無法承擔起王的重責大任，如果他失敗了，迦爾就只能在那空虛的王座上成為大臣們的傀儡玩偶。

所以站上王座的只能是他。

他咬咬牙將掌心貼在覆在眼上的小手上，像是極力壓抑住哭聲般的啜泣，比起完全放開的嚎啕大哭要更來得令人心疼。

靜靜的吃完餐點之後，阿爾瑪卡坐在床緣邊看了一眼躺在床邊睡著的孩童，轉過頭看著既是下屬也是友人的納爾梅斯問，「這兩天外邊的狀況如何？」

「是的，宮殿內因為王妃的發言而分裂成兩派，各自擁護著認定的繼承者繼承王位，目前形勢有六成的長老們支持殿下您。」雖然有些訝異因為一個奴隸孩童而振作起來，不過擁有相同痛苦經歷的人才會理解那種感覺，所以納爾梅斯很感激那孩子、即使她只是一個奴隸。

「嗯，我明白了，迦爾魯卡那邊應該都是王后的意思。」不再用平時的暱稱與禮貌的稱呼，阿爾瑪卡將手貼在下顎摩娑著思考，「……關於我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除去在場的三名小王子派系的貴族們，還有四名侍女與三名侍衛共七個人知道，目前也有部分國民知道了，但消息被當作誤傳而壓了下來，只怕撐不了多久。」

「原來如此，只有七個人嘛。」仍舊維持扶著下顎的姿勢，阿爾瑪卡緩緩瞇起了釉綠雙眸，深處閃爍著一絲極為細小的寒意，「就讓國民們把『誤傳』信以為真吧！貴族那裏不會說的，他們才不屑與平民交談，而這也是他們威脅的最後手段。」

「屬下明白了，這就立刻讓人去辦。」納爾梅斯彎腰行禮完後往前走到床邊，正想把沉睡中的孩童抱起來時卻被阻止。

「讓他留在這裡，反正也不會造成什麼困擾。」揮手阻止了納爾梅斯的動作後，阿爾瑪卡將整個身子靠在枕頭上閉著雙眼，「這孩子也挺堅強的，長大後或許會是個厲害的戰士。」

「痾？！但那孩子是……」納爾梅斯愣了一下。

「但還太弱了，過幾天幫他挑把劍和我一同練習劍術，得要從小練起才行。」

「可是、殿下…」

「我這裡似乎還有以前練習用的劍呢，就給他吧！」

「殿下！！！」

「怎麼了？」阿爾瑪卡睜開雙眼挑起眉頭盯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喊他的下屬。

「……她是女的。」

「咦？！」

七日之內，宮殿內部相繼傳出侍女與侍衛們接連失蹤的消息，甚至出動了王宮巡邏隊來盤查，盤點結果失蹤人數共七人：三名侍衛、四名侍女，最終結果因為找不到任何證據而不了了之。

***

他的時間已經快不夠了。

近幾個月來王后頻頻拉攏貴族支持迦爾魯卡登上王座，而最開始爭權時表態要支持他的貴族們也一一倒戈到另外一派，甚至就連一向表態中立的尼卡拉一族都被拉攏過去。

目前看來兩邊劃分的派系支持者漸漸傾向四比六，而他身為大王子的勢力竟然被壓了過去，狀況已經非常不樂觀。

更遑論這幾個月內許多貴族們的暴斃死亡，無一例外的全是支持他的貴族們，所以才導致了倒戈的速度，畢竟誰也不曉得下一個就會輪到他。

他放出去探尋消息的人回報的情報通通指向了王后那裏，可是卻無法掌握住其中最重要的證據，因此他也只能按兵不動努力加強自身的力量。

但若是一直處於這般的被動狀態，爭權失敗只是時間問題了。

該怎麼辦才好呢？

閉上雙眼擴大能夠感受的範圍，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微涼的風從東方吹來被高大的石柱擋下了些許，大部分都從柱與柱間的巨大縫隙鑽出，帶起身上的衣袍在空中劃出圓弧，還有一絲不甚明顯的鞋底磨擦地板的聲音。

他迅速地抽出腰間的黑刀，刀劍相互撞擊的聲音迴盪在安靜的空間內，感覺到對方的力道漸漸被自己壓了過去，角度往側邊偏去，他的斬擊揮空。

破風聲再次襲來，猛地睜開了眼挪開頭部閃開從下方刺來的刀尖，看見對方揚起頭唇邊的那抹笑意，意識到不對勁的同時腹部就傳來一陣強大的力量與劇痛，讓他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

「咳咳、咳…再來一次。」用刀尖抵著地板撐住身體咳了好幾聲，阿爾瑪卡摀著腹部勉強站直，但從那緊皺眉頭的模樣還看得出剛才受到的撞擊一時半刻還不能夠恢復過來。

「殿下，您的身體會先承受不住的，而且您今天還沒有服藥。」手中握著劍的納爾梅斯滿臉擔憂的望著阿爾瑪卡，然後轉過頭對坐在角落捧著書卷看的孩童道：「快將殿下的藥端過來。」

坐在金色巨蛇旁邊的小小孩童點了點頭，雙手端起剛才侍女煎好並送來的藥碗小跑步到阿爾瑪卡旁邊，遞出手上的碗。

「……每幾天都得來這麼一次…」阿爾瑪卡冷漠地哼了一聲後別過頭，沒有一點要服藥的意思。

「請讓屬下為您試藥。」納爾梅斯無奈的看著自家殿下的任性舉動，嘆了口氣，往前走了幾步接過孩童手裡的碗拿起一個湯勺舀了一口，毫不猶豫的送入嘴裡。

阿爾瑪卡立刻轉過頭有些詫異的盯著納爾梅斯，一般來說來為王族試藥的人應該要是侍女或侍衛才是，身為貴族的納爾梅斯照道理說是不可能被當作試藥的人選，「你怎麼……」

「那麼請殿下服藥吧，屬下已經確認完畢了。」對著阿爾瑪卡笑彎了眼，像是剛才的舉動再正常不過。

阿爾瑪卡的眉頭比剛才皺得更緊，接過納爾梅斯遞過來的碗，仰頭大口灌下那黑不見底的湯藥。

黑髮孩童不解的歪了歪頭，伸手揪住納爾梅斯的衣襬拉了幾下，後者微笑著將刀收起輕而易舉的把孩童抱了起來，「怎麼了？」

「殿下生病了，才吃藥嗎？」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後，當初那個還不太會說話的孩童已經能夠用簡單的語句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了。

「這個嘛、因為王族的身體一向都不好，就算用劍術強健身體也還是需要每隔一段時間服藥。」納爾梅斯相當有耐心的解釋，將孩童長長了的頭髮往後撥開露出光潔的額頭，捏了一下圓圓的臉蛋，「嗯，總算長點肉了。」

「納爾為什麼要先喝？」孩童又拋出一個疑問。

臉上浮出一絲困擾的納爾梅斯拍了拍孩童的頭，回答，「這個等你長大以後再告訴你。」

「要多大？」

「這個嘛……」

「等到你長這麼大再說。」已經一口氣喝完湯藥的阿爾瑪卡拎著空碗在胸前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孩童嘟著嘴皺起小臉掙扎了一下要納爾梅斯將她放下，等她雙腳踩到地面後跳到阿爾瑪卡的身邊，高度正好勉強達到後者的腰間，距離阿爾瑪卡比的位置還差了不少。

「你看，長高一點再告訴你。」阿爾瑪卡故意似的在胸前又比劃了一次，惹得小小的孩童鼓著臉頰巴住他的手往上墊著腳尖。

「我會長高，比殿下要高。」孩童用著稚嫩的嗓音大吼著。

「你要長得比我高是不可能的。」收起刀後將碗蓋在孩童臉上往下按了幾下，阿爾瑪卡彎下腰來對著孩童說。

「嗚！！好苦！！」臉上被蓋著的碗上頭還有些許湯藥在，張大了嘴的孩童不小心吃到後哇哇大叫。

站在一旁觀看的納爾梅斯好笑的聳著肩膀，這般爭吵的景象換作是以前的他是絕對不可能會相信的，那個雖然年紀尚輕卻成熟沉穩的大王子殿下竟然會和一個孩子這樣鬥嘴。

就算是他這個從小陪伴在身旁的貼身侍從都未曾見過，不對，他是見過的。忽然想到剛才阿爾瑪卡在胸前比劃的高度，納爾梅斯不禁斂下眼，臉上浮現一層悲傷。

──那是迦爾魯卡的身高

所以說，阿爾瑪卡殿下在某個方面是把那孩子當作弟弟的替代品。

「終於找到你們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出。

「荷魯斯大人，您怎麼這麼慌張？」最先注意到的是納爾梅斯，看見來人滿頭大汗的模樣疑惑的問。

「阿爾瑪卡殿下，屬下有事秉告。」擺擺手示意先要納爾梅斯退到一旁，被稱作荷魯斯的人頭上戴著一個鷹隼造型的頭飾，轉過頭看著阿爾瑪卡語氣相當嚴肅。

注意到狀況不太對勁的阿爾瑪卡將孩童往納爾梅斯那裏推去，「直接報告沒有關係。」

「是的，是關於四年前在國境內部突然出現的不明建築物，經過魔導士們的查證之後已經確認是名為『迷宮』的建築，而在最近更有幾名外國的旅人在收集關於那個『迷宮』的情報。」荷魯斯掃了一眼站在納爾梅斯身旁的孩童，銳利的目光讓孩子嚇得躲在納爾梅斯身後。

「原來如此，是那個不明建築的事，那幾名旅人的來歷和目的也一併說出來。」阿爾瑪卡低頭思考了一下，最近幾年世界各地都出現了巨大的不明建築，但進入的人通常就再也回不來了，位在他們境內的那個建築也是，所以漸漸的就被人遺忘。

「那幾個旅人是一個名為辛德利亞的商會，是在這一兩年間突然竄起的強大商會，帶領者是一個名叫辛巴德的男人，情報裡提到辛巴德似乎就擁有奇怪的力量。另外有傳聞提到，四年前第一個出現的『迷宮』其攻略者也名為辛巴德，目前還不能夠確定兩人是否為同一人。」

「『迷宮』的攻略者可以得到超乎常人的力量與巨大的財寶，這兩項事實就是從辛巴德開始才真正確定下來。」

「哦～這件事情挺有趣的。」聽完報告的阿爾瑪卡微微勾起一抹異樣的微笑，偏著頭，過長的瀏海也遮去雙眼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殿下？」看到這幅景象的納爾梅斯不安的喊了一聲。

「只要親自去見見他不就知道是不是本人了，在這裡猜測沒有任何意義。」抬起頭眼裡充滿了滿載的趣味盎然。

納爾梅斯扶著有些疼的頭歎了一口氣，躲在他身後的孩童悄悄探出頭盯著笑得有些詭異的阿爾瑪卡，也意識過來剛才阿爾瑪卡話中涵義的巡邏隊隊長荷魯斯更是沉默了下來。

他們這個大王子殿下什麼都好，但就是對於未知事物的探索相當的熱衷，有時候會不管周遭的事情一頭埋入進去。

然後通常就會看到又發現人跑不見的貼身侍衛耐著性子四處尋找人的景象。

「殿下，請您這次千萬別獨自前去。」雖然知道效果不太好但納爾梅斯還是勸了一句。

「嗯。」臉上明顯充滿了躍躍欲試的阿爾瑪卡收起了劍，也不曉得有沒有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