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閃爍之夜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裏尋它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摘自 南宋詩人 辛棄疾〈青玉案〉

 

 

 

 

他不太記得是在哪本中國文學書上頭讀到的，只覺得裡頭艱深的漢字讓他頭昏昏腦沉沉，腦帶一整個就是記得不清不楚。

 

不過呢！不知為何……

 

只是唸著這首詩裡的詞會莫名的讓自己左半邊的胸膛痛了起來。

 

很痛、很痛、很像是有什麼蟲子在裡頭竄動一樣。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輕柔的聲響從一旁傳來，柔柔的聲音讓人不禁感覺心情都好了起來，如同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享受著暖陽的照射。

 

「嗯啊？是佐藤前輩，我們是在…婀、這個…」聞言轉頭看向來人，卻發現是身為學校內學生會裡的會計部頭頭的佐藤伊織學姊，日向順平緊張的看向一旁的始作俑者。

 

「沒關係的，慢慢說。」一頭如瀑般的淺棕色及臀部的長髮飄盪在背後，佐藤伊織有著一雙湖泊綠般的翠綠雙眼，臉上始終帶著那道溫和的微笑。

 

「佐藤學姊，我們剛才請伊月君幫忙送了一份文件給會長批閱，現在正在這邊等他出來。」說出口的話雖然都是事實，但卻將重要的部分簡單的忽略過去，木吉笑得一臉璀璨。

 

「是嗎？那我就先進去了。」挑起清秀的眉，完全不打算把這個總是喜歡笑著的學弟的話給聽進去，走到學生會長室門前準備將門一把拉開。

 

「等等、佐藤學姊。」急促的聲音及輕鬆握上纖細手腕的大掌，佐藤一臉不悅的抬起頭來看著比自己高上許多的學弟，不著痕跡的甩開他的手。

 

「嘛～我想佐藤學姊就不要打擾人家小倆口會比較好喔！」溫徐的微笑如浴春風，但是佐藤伊織隱隱覺得這個笑容滿面的學弟好像有點怪怪的。

 

不過、基本上她認為伊月君應該會比較想要落荒而逃。

 

而且一旁的日向君很明顯的在木吉君說到那句話時，眼神帶著明顯的無奈，她有十成十的把握絕對是這隻笑面虎推可愛的小綿羊下火坑。

 

畢竟我們學校的學生會長一向是以毫無節操出名的，嗯、可以再加上以喜歡調戲別人為興趣，還樂此不疲的怪人。

 

「那麼你們說的文件是什麼？」話題隨即一轉，佐藤站在會長室門前瞅著兩個身型都算高挑的學弟。

 

果然、真不愧是打籃球的，身高差距還真是討厭，自己明明一米六三的身高在女生當中其實已經不算矮的了。

 

「就是籃球部的預算明細表。」給予答覆的是籃球部部長的日向，雖然管裡球隊金錢流向的不會是他，但是既然木吉君都這樣說了，那就代表預算真的是不足。

 

「我記得上禮拜已經批准了不是嗎？還是我親自審核的不會錯。」蹙起好看的棕色細眉，她懷疑的看著自己拿著預算明細表交給她的褐色高大人影。

 

「嗯？是嗎？」眨了眨眼後，低頭看著手上那張根本完全沒有交給伊月的單子上頭，醒目且刺眼的核准兩個字明白的印在最下方的空白處，這時木吉才恍然大悟的道：「好像真的有這麼一回事。」

 

……

 

本就因寒冬而低溫的現場，現在可以說是溫度再次驟降，沉默無聲的空氣流轉著。

 

咦？那伊月君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進去被大野狼騷擾的？

 

瞬間錯愕的日向順平，一時間呆愣著站在那裡，對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純真天然無害的友人懷疑了起來。雖然剛才已經看到他將可愛的小綿羊推入虎穴鐵錚錚的事實。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佐藤學姊真是抱歉打擾了。」臉上又掛上笑容的木吉鐵平拉著一旁瞬間身體僵硬的日向順平準備走回籃球館。

 

再次打開的會長室門扉，佐藤伊織在看見裡頭的情景之後，弧度一點一滴的掛上嘴角，然後退出裡頭，還不忘輕輕的帶上門。

 

同時已經大步走離的木吉回過頭也看到的這一幕，默默的垂下眼簾後，回頭與日向並肩走著。

 

 

烏黑秀麗的長直髮長及臀部，隨著風兒們的惡作劇而張狂的飛舞在空氣當中，回首、只見那嬌小的墨色人影不斷地追逐著前面那抹藏藍色單薄身影的少年。

 

在墨色人影背後還佇立著一名褐色的高大身影，低著頭淺褐色的髮略微蓋住眼，讓人無法猜透他的情緒，只見著嘴角上揚了幾度。

 

有些、苦澀。

 

 

——衆裏尋它千百度……

 

 

第一次見到妃的時候並不是在上了高中的時候，而是在國中時，那時他在國中的全國籃球競賽上慘敗在那被稱之為「奇蹟世代」的帝光中學之下。

 

「無冠的五將」當中的「鐵心」，這是其他人給予他的名號，擁有著縱使比賽壓倒性不利，也絕不放棄的意志，所以才附有其名。

 

在那次的大賽當中以將近三倍分差的比數輸給了帝光，實話說他很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但是比賽必須有輸贏才是，那些處在上位者的帝王睥睨著如螻蟻一般他們時，目光帶著鄙夷。

 

他不如別人想像中那樣的堅強，

他也曾經動過就這放棄的念頭，

他其實很不甘心不願就此認輸，

但是、但是他還是喜歡著籃球。

 

 

「你不就是剛才在裡面打球的人嗎？」突如其來的清甜嗓音從旁邊傳來，讓木吉背靠著鐵灰牆壁的高大身軀頓了頓，神色有些陰霾，但是很快地收了起來，看向對著他說話的人。

 

「妳是誰？」一開始說話的是人是個穿著制服的少女，比起他來矮了一大截，勉強只到他的胸前，但是臉上卻掛著大大的微笑。

 

那件制服…好像是這附近近幾年才成立的新學校的樣子，名子叫什麼來著？

 

「我的名子是星野 妃，請多多指教啊！」因露出微笑而半瞇起的夜色眼瞳閃過一抹精光，不自覺地加深了微笑的弧度。

 

「那、請問你有什麼事嗎？」對著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木吉雖然用著禮貌的語調，但是字句中卻帶著些疏離感。

 

「嗯，該怎麼說比較好呢～」先是抿著嘴雙手交錯相交在胸前，思考了一陣子之後才道出口：「總之我想問問看你有沒有意思要到我們學校來就讀呢？」

 

「……」他才剛輸了國中聯賽現在就馬上有學校來挖角是在打什麼主意？

 

啊、他想起來了，這個女生穿著制服是近年才成立的新學校，是位在東京都裡的誠凜高校。

 

「來嘛來嘛～誠凜是一所好學校喔！而且或許你會在那裏找到相同志向的好朋友喔～」揚起彷彿能將陰暗的天氣都能驅趕走的笑靨，雙手隨著說話的語氣還活靈活現的在空中揮舞著。

 

「…好。」看見那個應該要叫學姊的女生的動作及表情，愣愣的回答出口。

 

「太好了，那麻煩你先在這張單子上頭寫上名子與國中…」雀躍的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張紙及筆，正拿著筆填寫著資料的木吉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個學姊轉過頭一臉陰笑的表情。

 

學校裡面終於有可愛的美人兒給學姊觀賞了。

啊、啊、暫時還不可以嚇到小學弟，得要等到把人拐進學校才可以。

首先得要把不自覺上揚的嘴角控制住才行。

 

「妃，不是都要別亂跑了嗎？」蹙眉一把抓過自己身旁的嬌小學姊，另一名氣質更為出眾帶著無框眼鏡的人撞進自己眼簾。

 

「嗯？你不會是被妃的胡言亂語給說服而準備入學的人吧！」潛藏鏡片後頭湖水綠的雙瞳緊緊盯著木吉手上的紙，說道。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佐藤伊織這位學姊。

 

 

——驀然回首……

 

 

咚、咚、咚。

 

加速、急煞、過身。

急停、轉身、躍起、扭轉、灌入。

 

咚、咚、咚。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話，是沒辦法與他們對抗的，與那被稱為王者的洛山高校。

 

絕對不能再像上次那樣，他不想要在夥伴們最危急的時刻因傷而不能上場，這種悔恨他已經在去年嚐過了。

 

今年、已經是最後的一年的，他這次一定要成為誠凜的盾。

 

保護著、呵護著、守護著他所愛的球隊。

 

所以還不夠、這樣的訓練遠遠不夠，再來、一次。

 

 

「我說、你，不是身體才剛好，這樣勉強自己可以嗎？」今天第二次聽到的溫柔嗓音意外地出現在木吉耳畔。

 

真是、之前明明想找人還找不到的，怎麼今天連續見到她兩次呢！

 

「嘛～也是給即將要生鏽的身體一個震撼教育才行啊！」回過頭給不知佇立籃球館門口多久的某位學姊，溫吞的彎下腰來將滾到腳邊的籃球單手提起。

 

「之前是誰那麼氣沖沖地把妃給拎到醫院去的？我記得那個人說過自己的身體自己保護不要讓別人來擔心這種話。」挑起眉圓弧的鏡片還透著反光，遮蓋住後頭的翠玉眼眸，再加上上揚的笑容，意外的讓人感到可佈。

 

啊、這個就……

 

被一針見血地戳中了要害的木吉抖了抖百九的身高，高壯的身軀甚至還僵硬到同手同腳的單手舉著球拿到裝滿籃球的籃子當中。

 

「那、個、人、是、誰、呢？」惡意地一字字慢慢拉長了音湊在木吉耳邊講著。

 

「對不起我知道了，今天就到這裡為止。」意外地乖乖鞠躬道歉的某人嘆了口氣推著籃子準備收拾因剛才練習而散落一地的籃球。

 

「只有今天嗎？」推了推逆著光的眼鏡，她再度開口。

 

「……以後也不會了。」完全不敢忤逆這位學姊啊、難怪妃會對她言聽計從的。

 

 

「啊、佐藤學姊妳不用幫我沒關係的。」彎下腰來才發現那位學姊居然也拿著兩顆籃球在收拾著，木吉搔了搔頭後這麼道著。

 

「兩個人整理會比較快。」將手上的球放入籃子內，佐藤一邊回答著一邊撿著散落一地的橘紅大球。

 

待兩人整理完籃球館內部後走出館外，外頭的天色不知何時早已染上墨黑，點點繁星在夜色的空中閃爍著亮眼的光芒。

 

「說起來，伊月君與妃已經回去了嗎？」低著頭問著身旁的學姊，記得下午時看見的景象是兩人都睡著了的模樣。

 

「應該是還沒，好像伊月君在幫妃處理文件。」偏著頭回答。

 

無法在今天內處理完畢的話她知道下場的，何況有伊月君待在身旁，她很放心那個沒有責任感的學生會長絕對會認真完成的。

 

「那我去探班一下好了。」語畢後將踏出校門口的腳步縮回，將手插入口袋之後準備往著教室的方向走去。

 

轉過身的木吉沒有注意到被他拋在校門口的伊藤學姊默默的低下頭，雙手緊緊握住直至發白顫抖的模樣。

 

 

為什麼你的目光總是追逐著她？為什麼？

 

「你很在意？」說出口之後才摀住唇，依舊是低著頭、佐藤伊織睜大了翠綠般的眸。

 

我知道的、我一直一直都知道的。

很討厭阿、這樣的自己。

居然會對完全相信自己的她感到妒憤。

 

「什麼？」驚訝的回過頭來看著從來不會主動干涉他的人。

 

「你在意的人是她。」這次是毫無疑問的肯定句。

 

你對她的感覺、以及她對你的感覺。

我知道的、從那時起就一直看著。

 

「所以呢？」斂下了笑臉，他看著握拳站在她面前對他而言顯得嬌小的學姊，語調也不自覺地沉了下去。

 

所以、所以、難道就……

難道就不能夠回過頭來嗎？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所以、就不能夠回頭看看我嗎？」憤恨的情緒湧上心頭，她一把衝向前拉著他的立領往下扯。

 

翡翠驟然撞進褐眸。

 

因過度的錯愕而重心不穩的高大人影往前傾倒，為了要保護前方的學姊，他發揮過人的反射神經在半空中將兩人交換位置，於是就成了現在曖昧的女上男下姿勢。

 

鮮紅逐漸染上白皙的臉蛋，雖然現下天色並不明亮，但被她壓在身下的他卻能夠因位置而看的一清二楚。

 

「啊——」弱弱地發出一小聲尖叫，佐藤伊織非常膽小的、選擇逃跑。

 

等到她跑離後過了一陣子，還躺在地上的木吉突然發出一陣笑聲、甚至還笑到咳了幾聲，才慢慢的從地上坐起。

 

 

他想起來那首詩的意涵了，雖然前面的情境還是沒有搞懂，不過後頭的那幾句、他應該是了解了。

 

 

衆裏尋它千百度。

他苦苦追尋著前方那人的足跡，卻忽略了後方的人。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後方那人終於追上他，強迫他回過頭來。

 

 

「那麼就、如妳所願。」

 

 

 

 

【木吉夢】預算

 

 

隔著鏡片的翠綠眼眸緊盯著桌上的紙張，快速的在上面塗塗改改，一旁的計算機按得極快，按到後頭眉頭卻皺的越來越深，臉色也越發暗沉了起來。

 

一整個讓同為會計組的學生會人員寒毛直豎如坐針氈雞皮疙瘩狂冒內心不斷叨念著。

 

到底是哪個社團不要命又透支了啊啊啊！！好可怕、好恐怖啊！

 

碰的一聲巨響在裡頭響起，猶如轟雷。

 

嚇得那些學生們都抖了好大一下，有人一個不小心用力過度把手上的紙張撕開、有人嚇得連水都噎了半口在嘴裡……